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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生命

发布时间: 2018-07-04 10:57:49   |  来源: 中国网健康   |  责任编辑: 张丰

 

几年前,从欧洲考察归来的先生为我带回一双精美玲珑的皮鞋,金色、浅口、配以仿真水钻装饰,时尚、高贵、优雅,我的一双小巧、纤秀的玉足穿上,引得“小伙伴”们一阵惊呼:“太美了,Too  buteaful!”。先生乘机邀功:“为了它,我可是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只是因为夫人这35码的玉足呀!”

在世上匆匆忙忙又有滋有味地走了50多个春秋,不知从何时起,鞋子的号码就停在了令我无可奈何的35码(22号半),加之双足的纤秀,想在生活的北方买到中意的鞋子确乎成了我生活中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为此,我不得不迈进一家又一家的商城,寻到一个又一个专柜,又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请问,这鞋子有35码的吗?”

渐渐的,于寻寻觅觅中我养成了欣赏鞋子的习惯------每每驻足于色彩绚丽、形状各异的鞋子们的面前,总感觉那一排排、一双双整齐排列的鞋子,仿佛一只只扬帆待航的小船,在静静地等待着那陌生又将亲密的“船主”和那或平或坎、或远或近的行程。而那种带着蝴蝶结的皮鞋,又总是会让我回忆起一段被浓浓的父爱包裹中的成长。

如同卖火柴的小女孩于摇曳的烛光中望见肥美的烧烤一样,一双带着蝴蝶结的红色童皮鞋是40多年前童年的我最甜美的祈盼。记不清有多少次,我站在商店的橱窗外,对着陈列其中的小皮鞋尽情地翱翔着美妙却几乎无法实现的梦想。因为,在上世纪60年代,这样的一双皮鞋对小孩子而言是真正的奢侈品。

从我一一次的驻足中,父亲明白了:“芳芳,爸爸一定为你买一双漂亮的红皮鞋。”“爸爸骗人,妈妈说这鞋子好贵、好贵的!”爸爸伸出小手指勾住我的小手指:“说话不算数,就是小狗。”

在我早已将父亲的允诺抛到爪哇国的一天傍晚,风尘仆仆的父亲从挎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双带蝴蝶结的红色童皮鞋。抱过惊喜得有些发呆的我,父亲慈爱地说:“芳芳,爸爸说话算数。”母亲嗔怪父亲:“这么贵的鞋子,你也舍得买?!”父亲故作轻松:“无非是一个月的差旅费加上茶钱。”

直至稍稍长大以后,我才逐渐悟出了这隐含其中的深深的爱意——饮茶是父亲的酷爱,当列车长的父亲不可一日无茶,为了凑齐为我买鞋的钱,父亲无滋无味地喝了一个月的白开水。

父亲为我买的带着蝴蝶结的红皮鞋成了我童年的最爱,它甚至载着我走上了少年的行程,直至有一天不得不卸任让贤。出于对它的偏爱,我精心地将它保存了起来,让走完行程的它永远停泊在我的天地里。

转眼间,我上了大学。拿到第一个学期的奖学金时,我为父亲买了一把状似弥勒佛的紫砂壶和一盒父亲常喝的铁观音。“我的老闺女真有心,还记得那双红皮鞋?”知女莫如父。伏在父亲的肩头我撒娇着:“有爸爸的爱才有女儿的孝,以后我自己挣钱了一定给您买好茶,还有好穿的皮鞋。”“皮鞋就免了,还是布鞋舒服!鞋吗,合脚、舒服最重要,不是有句老话:鞋舒服不舒服,只有脚知道。当然,即舒服又美观,那就更好了。要知道,婚姻、事业,很多事情都是这样!”那一刻,我知道,父亲这一番“鞋论”在点拨我的人生,他希望我的人生之路顺利、平坦。

在我大学即将毕业的一天,父亲突然故去了。

在学校接到电报的那一刹那,我感觉我的世界坍塌了,我不能相信,我和父亲就这样成为永诀……

放下自己负责的全班毕业鉴定和毕业狂欢的策划,我疯了似的乘火车连夜赶回家。那时的我只有一个想法:快些、再快些,我要回去,回到已经辞世的父亲的身边,去兑现作为女儿的最后的承诺。

我用获得的第四次奖学金和几年来积攒的全部稿费,为父亲买了一盒铁观音和一双舒服、美观的布鞋。我知道,这是今生今世,我作为一个女儿为父亲买的第一双也是最后一双的鞋子。“女欲孝而父不在”,这种遗憾是何等的痛彻心扉!

守在父亲的灵前,我一遍一遍痛哭着问父亲:“爸爸,您为什么不给女儿一次床前尽孝的机会?您为何如此狠心,给女儿留下无以回报的终生的遗憾!”  

流着泪,我为父亲沏上一壶铁观音,陪着他“聊”了一夜,我坚信他一定听到了我的心语。

送别父亲的最后时刻,我轻轻地为父亲换上了我为他买的布鞋:“爸爸,对不起,女儿回来晚了,愿您一路走好。”

“咱家老闺女重情重义,人一辈子很长也很短,放下过去,珍惜当下,大步向前走。”母亲复述的父亲的遗言被我深深地刻在了记忆中。

三年后,随先生迁调南下时,我带上了这双红色的童皮鞋,只是想让曾经拥有、永生难忘的父爱伴着我漫漫的生命之旅。

如今,与这双红色童皮鞋一同保存的还有一双我特意买下的虎头鞋。二十七年前,在市电视台当记者时,我去一个县城采访民俗民风。拍摄中,民俗市场一个摊位上的很有民族特色的虎头鞋吸引了我的视线……

小时侯,我也穿过这种鞋子,但绝非是从什么地方买的,而是母亲一针针、一线线,纳底、缝帮、锈花亲手做的。在那个艰难、困窘的年代,母亲总是尽可能地用她那双巧手把我们姐妹打扮的漂亮、可人。然而这份美丽背后的艰辛,直到我做了母亲之后才体会一二。

那时,母亲要上班、要陪斗(父亲被错划为右派),还要照看我们;少得可怜的空闲时间就是在深夜。时至今日,我的记忆里仍存留着一觉睡醒的深夜里母亲在灯下飞针走线的剪影。

常常是母亲刚刚把簇新的虎头鞋穿到我们的脚上,我们就高兴的要跑出去,向小伙伴“显摆”。因为母亲做的虎头鞋在我们街区很有名。忽然有一次,穿上新虎头鞋的我无意中回望母亲:“谢谢妈妈!”我才发现,母亲熬红的双眼中欣喜难掩疲惫。我扑到母亲的怀中:“妈妈,我以后再也不向你要虎头鞋了,就穿黑棉鞋。”“傻孩子,妈妈再苦再累也要把你们姐妹打扮漂亮,你记住,女孩、女人一定要把自己打扮漂亮,这是对自己负责。”后来,我渐渐地明白:母亲在以她的方式,教授、培养我一种女人的气质和素养,在那样艰难的生活环境中。

令我多少有些后悔的是:等到懂得珍惜这份美丽、爱心的时候,我已经长大;而母亲逢制的、伴我童年的虎头鞋早已没有了踪影。

脸上写满岁月的看摊老婆婆见我看得入迷,便热情地招呼:“姑娘,这鞋子是自家做的,买一双给孩子穿吧!新鲜!”当时的我虽然还待嫁闺中,不知何年何月会成为何人的妻子,更不知会创造出一个怎样的爱情作品;但我还是买下了一双——为母亲那无价的爱和受益终生的谆谆教诲。

脚已经长到了不能再长的时候,脚上的鞋子却仍在一双双地换过,因为生命的路程还要一点点地延续。(特约撰稿人 王淑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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