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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诺奖得主聚德霍夫:“对老年痴呆人类所知仍太少”

健康中国health.china.com.cn 时间: 2013-12-13   来源: 广州日报

  专访2013年诺奖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托马斯·聚德霍夫:

 

  人物重磅

 

  研究“神经突触”获奖 奖金税后仅20万美元

 

  阿茨海默病、自闭症、帕金森症、抑郁症困扰着人类的生活,至今却没有任何直接有效的药物与治愈方法。

 

  根据《2013年世界阿茨海默病报告》,随着人口老龄化,全世界60岁以上人口有13%将遭遇阿茨海默病。在中国,这个数字是庞大的1.67亿人;在美国,每865岁以上的老年人中将有1个。

 

  在2013年诺贝尔生理学奖或医学奖的三名得主中,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教授托马斯·聚德霍夫(Thomas C. Südhof)的研究领域是人脑细胞中的神经突触(Synapse)。对神经突触的研究被认为是对阿茨海默病等精神疾病最基础的研究。不了解神经突触,就无法知道如何治愈精神疾病。

 

  科学研究能否、何时帮助人类战胜阿茨海默病等“绝症”?人又该如何面对衰老、疾病与死亡的永恒问题?在接受本报专访时,2013年诺贝尔生理学奖或医学奖得主聚德霍夫分享了他的观点。

 

  文/本报记者 王丹阳 

 

  图、视频/本报记者 刘晓溪 发自瑞典斯德哥尔摩

 

  托马斯·聚德霍夫(Thomas C. Südhof),美国斯坦福大学医学院分子与细胞生理学系教授,2013年诺奖生理学或医学奖得主。去年该系主任布莱恩·克比尔卡曾获得诺贝尔化学奖。

 

  同时,聚德霍夫也是2011年中国科学院爱因斯坦讲席教授。在聚德霍夫的实验室博士后照片中,来自中国及亚洲的面孔占了一半以上。他为中国培养了多名在今年诺奖获奖理论“细胞囊泡转运”、“大脑神经突触”的研究人才。

 

  谈诺奖研究

 

  多年后阿茨海默依旧无解

 

  广州日报:能通俗地向大众解释一下什么是神经突触(Synapse)?

 

  聚德霍夫:我关注人类的大脑研究。被称为人体最重要的一部分,大脑运行需要依靠数十亿个神经元(neurons)细胞之间来交流信息。但是神经元之间不能交谈,它们要靠一种特定的结构来连接、交换信息,这就是神经突触。神经突触的功能是将信息从一个神经元传递另一个神经元细胞,并计算、交换这些信息。神经突触是人类大脑神经元最基本的构成。它将大脑里的神经元连接起来,这样你可以思考、说话,感知并自理行动。

 

  广州日报:您何时研究神经突触?为何选择了这一课题?

 

  聚德霍夫:我对神经突触研究将近30年。选择研究神经突触,是因为神经突触在大脑中的重要性。在我开始研究时,人们对神经突触怎样工作研究几乎是空白的。

 

  广州日报:评论说,您的研究将有助于阿茨海默病(Alzheimers)等精神疾病的治愈?

 

  聚德霍夫:我希望能够如此。但在有关大脑的疾病中,像阿茨海默病、帕金森症(Parkinson's)是被人熟知的,还有一些是在研究十分困难、并不熟知的,比如自闭症。所有这些有关大脑的疾病之所以成为疾病,是因为我们不理解它。我们对这些疾病的如何形成与发展仍是一无所知。但是大量的证据与研究证明,在多个精神疾病与不同方法研究中,疾病与大脑最基础的结构神经突触相关。甚至在某些特定情况下,精神疾病就是由神经元突触引起的。所以,对了解疾病治疗,就必须先了解神经元突触。

 

  广州日报:目前对神经突触了解到什么阶段?

 

  聚德霍夫:只比从前了解的多一点,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旅程。人们常以为一点小的研究就可以弄清楚一些事,实际上这是错的。我们对神经突触的理解刚是起步阶段,大量需要探索。即便在很多年与大量研究后,在不远的未来,我们对阿茨海默病等疾病究竟是什么、怎样产生依旧只有很少清楚的理解。我们现在只知道对神经突触与神经元细胞的基本原理,但大脑里还有很多结构。

 

  谈绝症治愈

 

  科学如旅行无法预测

 

  广州日报:在中国乃至世界,许多老年人开始面临阿茨海默病的威胁,没有有效药物。

 

  聚德霍夫:医学作用是治病救人,别无其他。对于绝症,我们无法回避命运安排,只有接受。从医学广阔的背景看,15年前,心脏病是人类面临的第一杀手,但现在却不是。因为人们对冠状动脉心脏病有了普遍了解,是因心脏供血不足、动脉受到阻塞所致而引起的疾病。对于像癌症、阿茨海默病这样的绝症,我们也需要了解病理过程。但现在我们知道的很少,未来十多年,未来数以百万美元的研究投入,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更清楚了解。但现在无法改变,与我们应该知道的相距甚远。

 

  广州日报:多少年后可以达到基本治病的研究水平?

 

  聚德霍夫:现在问题是科学是不知道答案的。科学不像在白桦树上取果汁,你只要开始种植、照顾白桦,十年后就可以采汁。我能告诉你的是,我不知道要多少年。就像旅行一样,科学研究是未知。在旅行路上你不能预知会遇到什么。未来十年乃至更近的挑战是,我们需要通过大量研究,不同疾病有不同的病理。我不知道这需要5年还是50年。

 

  像癌症这样的人人都怕得的疾病,有很多类型,有很多原因,包括遗传的、生理的、环境影响的。相比50年前,有些癌症可以被治疗,有些仍是绝症。对与大脑有关的疾病,我觉得同癌症一样,20年后,有些可以治愈,有些依然无法了解。但我无法预测出时间路线图。

 

  广州日报:您享受对科学未知性的研究过程吗?

 

  聚德霍夫:不,对我来说,看见有人患病是很大的痛苦。我期待有一场科学知识上的进化革新,让人们早日摆脱这种痛苦。这是我期待的,但是无法预测的。你知道有些国家,他们计划5~10年来完成某些研究、出成果,但实际却不能奏效。因为那是糟透了的研究与计划。好的科研研究是无法计划的。

 

  谈奖金支配

 

  诺奖税后只有133万元人民币

 

  广州日报:您觉得自己天生就是科学家吗?

 

  聚德霍夫:我之前是一名医生,一个与众不同的大学教授。我对自己的研究乐在其中。我觉得科学最基本的是对人性的尊重,而并非只是技术。

 

  广州日报:一个经典问题,诺奖奖金打算怎么花?

 

  聚德霍夫:作我两个孩子的大学教育金。获得诺奖我很快乐,但实际诺奖奖金不像人们想象那么多,医学奖奖金大约140万美元,三个人分为大约40多万美元。而我住在美国加利福尼亚、一个50%税率的地方,税后只有20万美元(约合133万元人民币)。

 

  广州日报:只有20万美元?

 

  聚德霍夫:是的,我不是在抱怨(笑),诺奖使我很开心,但这笔钱不会让我成为有钱人。

 

  广州日报:您到过中国吗?

 

  聚德霍夫:我在中国参加过多次学术会议。我的学生、合作者还有实验室交流很多都出自中国。中国人有杰出的科学天赋,在我看来是优缺点都特别明显的国家。

 

  对于中国何时获得诺奖,我的感受是不要用金钱和行政手段来打造可能获得诺奖的人才和计划。

 

  同研究一样,一个好的奖项是不能靠金钱堆出来的。诺奖之所以在世界上重要,是因为它不靠金钱。

 

  谈个人

 

  喜历史文学最爱托马斯·曼

 

  广州日报:您平时有什么爱好?如果有机会遇到历史上的所有诺奖得主,你想遇见谁、问什么?

 

  聚德霍夫:我喜欢历史、艺术和文学。我希望见到托马斯·曼(Paul Thomas Mann,德国人,1929年诺奖文学奖得主),想问他在一生辗转各国中他是怎样坚持写作的。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是他的《魔山》(The Magic Mountain),这是一本难以想象的好作品。

 

  广州日报:请原谅我接下来问题的冒昧。您是诺奖得主,也是人。在年龄渐长,您怎样看待衰老、疾病乃至死亡。

 

  聚德霍夫:在任何生物进化过程中,死亡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没有死亡,就不会有进化。在我看来,没有死亡,我们就不能被称之为人类。有些人强调永生,但实际上能永生的就不再是人类。有些人也好奇死亡,因为没有死亡就没有生命。

 

  就我个人,我也恐惧死亡。是的,我非常怕死。但作为人类,你、我必须去接受这个过程与结局。死亡带来了生命。